【喻黄】时光遥寄
厨房里传来厨具相碰的声音。油噼里啪啦地在锅里唱歌，炒菜时菜叶还带着水珠发出滋滋的声音，锅铲翻炒时不经意间划过铁锅的声音，厨房里各种声音糅合在一起，谱成了欢乐的协奏曲。
喻文州坐在阳台的椅子上遥望厨房，一览无遗。黄少天在厨房里忙忙碌碌，还穿着幼稚的皮卡丘围裙。饭菜香气一点点随晚风飘来，喻文州闻着味儿大概知道他做了什么菜。
夏日，五点多的天空还明亮着。G市的空气质量不好，大多时候的天空都是灰蒙蒙的，好似一层厚厚的无法刺穿的油布覆盖在城市上方。
但是今天的天空呈现了久违的湛蓝，还有几片奶白色的云慢悠悠地飘行。阳光还柔和，照在人身上不会觉得燥热，只感觉有暖融融的暖意在流淌。
喻文州拄着手臂撑着脸，厨房里熟悉的身影和人间烟火气息让他有些愣神。
仿佛时光倒流，回到了他们很久以前的生活。
那时候的他们刚刚大学毕业，一个继续读研，一个实习工作，住在一个不到三十平米的简陋出租屋里。出租屋的地段好离市中心不远，靠近地铁口，出门右拐一百米就有一个大市场，每天早晨他们都是被卖菜小贩们安营扎寨细碎的闹腾声叫醒的。
那时候黄少天赶着上班，用塑料袋拎着喻文州给他蒸好的速冻核桃包奶黄包就急匆匆地出门，他在一家中外合资的公司上班，坐地铁也要一个小时才能到。
他去上班，喻文州就像个老头子似的去买菜。早晨的市场热热闹闹，就像乡下人的赶集。一只只鸡鸭鹅在竹笼子里大声叫唤，此起彼伏。卖禽类的老伯坐在老旧的褐色木凳上眯着眼睛抽旱烟，似还未睡醒，但一看见客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招呼着：“看看！看看！这鸡很好的！”
漫着晨间水雾的空气混杂了丰富的气味，禽类臭烘烘的粪便气味，水淋淋的蔬菜清新的气味，新鲜的鱼腥味儿，混合在一起就是菜市场独特的气味。就像爱逛市场的老人衣衫上总遗留着的那股味道。
爱逛早市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大妈大婶们，还有抱了孙子的婆婆们。
喻文州一个透着书卷气息的白白净净的年轻人也来逛早市，就好像教书先生突然去喂猪一样奇异。小贩们当然是不在乎这些的，只要有人买东西就行，管你是小孩子小伙子还是老爷爷。
喻文州自然是不在意别人的眼神的，于是在大妈大婶们惊诧的目光里，他气定神闲地买肉买鱼顺便和卖菜的阿姨砍价，最后以胜利者的姿态笑着拎起几个袋子慢吞吞地走回去。
他几乎是每天都准时出现在市场里，渐渐地有些好奇心强的大妈忍不住来问他：
“小伙子你有女朋友没？”
“没有。”他温和地笑着回答。
“哎呀，像你这种每天买菜煮饭的好青年怎么能没有女朋友呢，不过我女儿也还没男朋友，要不……”大妈一看有望，就开始撮合他和自己的闺女，看这人的样子未来一定是个好女婿。
“谢谢，不过我有男朋友。”喻文州笑着打断了她，微微颔首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，留下惊得目瞪口呆的大妈：？？？
通常他买完菜就回去看考研的书，出租屋实在是小，一个简易的厨房兼饭厅和一间小浴室挨在一起，然后就是一张床、一张写字桌和两把椅子，其余的空隙地方都堆满了他们一摞摞的书。
黄少天中午不回来吃饭，他就自己一个人下点面煎个荷包蛋打发一下。晚上七点左右黄少天才会回来，喻文州就在屋里做菜等他回来吃。明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，但是黄少天总能吃到搭配均衡、营养丰富的可口饭菜，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他也不知道当年喻文州是怎么勤俭持家的。
夜里，黄少天大多数晚上都要熬夜写策划书，他坐在长方形写字桌的左边，喻文州就坐在他对面的右边。白炽灯发出的灯光不够亮，他们就用台灯，台灯护眼的柔和黄光照亮一方桌面，黄少天推着灯要给他用，嚷嚷着：“我这挺光的你还戴着眼镜呢！你用你用！”
争执不下，喻文州抬手扶了下镜框笑着点头，接着低头看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，而后又伸出手悄悄地把灯移过去一半，好让光平分一些照到两个人。黄少天察觉到，哼哼两声也不跟他争，埋头苦干他的策划书。
凌晨时分，两个人同喝一杯咖啡红着眼睛为未来努力，偶尔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相视一笑，舔舐对方残存着咖啡余温和味道的唇角，又接着做自己手头的事。完成后就往后一躺相拥入眠。
只有一个人赚钱，除了付房租还要承担两个人的费用，明明经济一点都不宽裕，他们却能把生活过得淡里透彩，蜜里调油。两个人同甘共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吵过架抱怨过，而冷静过后总是能把感情经营得更为坚固。
彼此体谅，谁都不想失去谁，仿佛他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，这些事情本就是天经地义。
“喂文州！你想什么哪，这么入神？”黄少天摆好碗筷，用筷子敲敲碗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叮叮声，好奇地看着他。
喻文州无焦点的眼神渐渐恢复神采，眼波温柔地看着面前满头大汗的人，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，“没什么。走吧，去端菜。”
清淡鲜嫩的家常白斩鸡，外焦里嫩的煎鱼配上柠檬汁，精致的青瓜炒肉片，上汤娃娃菜，还有从外面买回来的熟菜叉烧之类，摆在桌上，色彩明艳，香味扑鼻。
黄少天舀了一勺椰子炖竹丝鸡老火汤放到嘴边吹气，清澈的琥珀色汤水，椰子的清甜与鸡肉的温醇在汤里融合，饮完嘴里仍留甘甜回味。
“话说，刚才你到底在想什么？”黄少天咋咋嘴，一脸好奇。
“想起了我们之前的那段日子。”
黄少天端着碗正一口饮尽，忽地被呛了一下，咳嗽起来。
“少天，怎么样没事吧？”喻文州忙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没事没事，文州。”黄少天拍拍胸口，握住背后微凉的手，轻轻捏了捏让他安心。
“以前的事就别想啦，现在我们不过得好好的嘛！想那么多干嘛！”他扭头看着喻文州，倏忽望进一双浸满温柔与爱，覆着夕阳下瑰丽的金光的温和眉眼，那一双他不管看多少次看多久都不会腻也不会倦，反而每次都深深沉沦的眉眼。
忽然他笑了起来，心底像是涂上了厚厚的蜜糖一样甜。
喻文州坐回位子，偏过头扬起嘴角，眉眼弯弯，有条斯里地慢慢喝汤。黄少天似是想起了什么，跑进客厅从酒柜里抽出一瓶Petrus的葡萄酒，用开酒器拔开橡胶木塞，浓郁的果香弥漫。
他把酒倒进玻璃酒壶中，再斟了两杯端到桌上。“这酒放得够久啦！今天天气这么好，大好时光可不能浪费啊！来尝尝老叶送的葡萄酒，看这包装这么精美全都是英文字母的不会是什么便宜货吧？”黄少天放两杯酒在桌边醒酒，夹了片肉扒拉几口饭塞进嘴里。
喻文州咬了一口手上的白斩鸡，扫了一眼酒瓶上的花体法文，法国的柏图斯酒庄的酒，心想老叶这回下重本了。
两个人吃完了饭，酒也醒得差不多了，Petrus的酒色泽深沉，果香馥郁细腻，入口顺滑，有成熟黑加仑、巧克力、松露等气味。
“这酒还真好喝，简直完爆我们当时喝的劣质红酒。不过那时候确实是挺苦逼的，劣质红酒都喝不起每天就是速溶咖啡配凉喉糖。”黄少天扬起酒杯啜了一小口，颇有感慨地说。
夕阳撕开滚滚云层，狭长地横贯天际，光芒浸染了一望无际的云海，天空铺满了金光，似沙漠柔软的起伏。
喻文州摇晃着酒杯，低着头看不清眼里的情绪，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回味。
“那时候是挺苦的，”他忽地抬起眼眸，轻笑着。扭头望天，天边的光渐渐散去，留下绮丽的云霞。
“不过，这一秒坐拥晚霞，”
“共你觉得苦也不太差。”
他倾过身去，用酒杯轻碰他的酒杯，发出清脆的音，吻上他的唇，淡淡的果香萦绕舌尖，这酒确实挺好喝，他想着。
*这一秒坐拥晚霞，我共你觉得苦也不太差
——陈奕迅《苦瓜》